在外地漂泊的时候,别人问我产自什么地方,我笑他们,连云港都不知道,还敢在外面混。
他们当然不知道,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尝过“小武凉皮”。
我虽说不知道小武凉皮是怎么火的小武凉皮,但我在少不更事的时候逢人就问“你吃没吃过小武凉皮啊?”
自然有些人是跟不上时代的脚步的,每当他们回答“没哎.....”我就说:“我乖哎,连小武凉皮都没吃过啊!"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屑,恨不得手舞足蹈地戏弄他们一番。
凉皮凉面其实并不稀罕,大街小巷里只要买得起黄瓜的人,就能摆个摊子。摊子也不用大,在下水道盖子上就能弄出个店铺,更不用吆喝,过往的骑自行车的人自然会下来买个两三块钱的,大妈会问:“要不要辣椒啊!”
和我关系很好的一个妹子说,不放辣椒,请不要和我说你吃过凉面。我也是亲眼目睹过,她的碗里剩下通红的辣椒水的时候,她撸一撸袖子,仰头干了,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怀,这是一种多么浓烈的喜爱。
妹子的名字叫安雅,稍微一不注意就会叫成“哎呀”…性格大大咧咧,连抠脚丫的照片都能传到朋友圈的那种…有一次在大街上她问我:“你穿没穿内裤?”我说没有,她说她也没有,然后像个小鹿一样跑开…中邪了一样。
遇见安雅的地方是在华联后面的小武凉皮。她坐在隔壁的桌子上,拼命地往面里撒辣椒,我心想不要钱也不能这样啊。转眼桌上的辣椒撒完了,她开始把魔爪伸向了我这张桌子。
我说:“那边那桌的我再帮你拿过来?”
她倒着倒着瞬间就停住了,眼睛里忽然开始冒水,从我的位置,可以看到泪水和辣椒末一起滑落的景象。那绝美的一刻无从记录,因为那是任何一位奥斯卡女神都表现不了的悲伤。
她埋头吃面,辣椒把她呛得快把肠子咳出来,眼泪啪哒啪哒地掉在碗里。我想,那一定是她吃过的最难吃的凉皮凉面了。我坐到她对面,也不说话,就盯着她看。
“看什么看。”她带着哭腔冲我叫,这一叫,鼻涕飞流直下三千尺,刚刚好落到碗里。可她好似没有发觉,继续要低头吃。
我觉得我再看下去简直丧失了最基本的人性,我可以看眼泪流入嘴角,可我怎么能若无其事地看一个人吃自己的鼻涕。
“你至于嘛,不就失恋了嘛。”我说。
她开始发起飙来,“你滚!!你滚!!”
高雅别致的小武凉皮餐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我的身上,连正在拌着凉面的大妈都注视过来。有人在边上窃窃私语,“唉,我热啊,这个男的一点都不卡嘴着。”
我冲着前台叫道:“老板,再来一碗,多放辣椒。”
她狼吞虎咽吃的时候,我仔细打量她。无名指上带着银色对戒,没化妆,头发纠缠到一起,嘴角有一颗痣,手臂上有用刀片划出的血色痕迹。
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判定,这绝对是一个刚刚被甩的吃货。
她吃完后,先是用衣袖潇洒地擦了下嘴,接着又用手擦眼泪,可刚刚倒的辣椒粉都在手上,辣得跺脚,嘴里骂道:“你大爷......”
“走!”她像是一个决绝的剑客,拎着凳子上的外套往肩上一甩,在光里,在风中,她的没洗的长发随风生硬地飘动,我像个孙子一样跟出去。
她没走远,在龙尾河边上坐了下来。我心里暗骂,真会选地方。
龙尾河的波涛不断翻涌,一会是农药味,一会是小龙虾味。
她凝望着黑不见底的河流,呆滞地说:“居然和我闺蜜上床。”说完就吐了,全吐河里了,我在想,这下又多了小武凉皮的味道了,这条河到底承载了多少大港城的酸甜苦辣啊!
我问她是否还好,她说:“恶心!”
到后来,我们就算是朋友了,她会半夜敲我的门,一惊一乍地说有人跟踪她,一边关门一边四处张望。然后指着我的脸说:“你傻啊,我这么丑,谁眼瞎啊!”然后自己找方便面,烧水就煮开了,边吃边说:“还是小武凉皮好吃。”
我问她为什么喜欢吃小武凉皮,她说没钱的时候,不敢问家里要,每天就只能吃凉面,多放辣椒,胃里一刺激就不饿了。她说的时候眼里有星星,一闪一闪的,我和她说,她说那是UFO。
安雅在某种程度上是个女汉子,从她吃小武凉皮的架势上就可以看出来,不能算是吃,基本是塞到嘴里的。嘴角会有油流下来,舌头出来扫一圈就没有了。
我喜欢看她吃完后红肿的嘴唇,她自己也会捏着玩。我对安雅说小三元的凉面也很好吃,她摇头,说小武凉皮是我和她认识的地方,不许我喜新厌旧,始乱终弃。
她扭头看着我:“你说我们以后开一家小武凉皮好不好?”
我说可以,人生不就是一碗凉皮拌凉面嘛。
然后我开始卖弄起来,“我是连云港跟我逛市场的主持人,来来来,俺们采访一下老板。老板哦,可嘛,生意不错嘛!”她笑得花枝乱颤小武凉皮,喷了一桌子凉皮。
她说凉皮凉面三要素就是辣椒、糖、醋。我说我喜欢的女人也又三要素,超短裙,黑丝袜,丁字裤。她说我不要脸,我说她假正经。
转眼就到了年根,安雅要回灌云了。安雅问我,为什么大家不喜欢灌云人,我说胡扯,我就很喜欢你啊。
安雅上车的时候,在窗户后面看我,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我没听见她说了什么,但我看见她的脸就像吃过辣椒的嘴唇一样,和夕阳是一个颜色。
年后安雅没有再回来,电话打不通,没人到家里吃面的感觉很不好。我给安雅发信息,问她何时回来,消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我讨厌在热闹的街中央想念一个人。这个世界离散的场景太多,我以为我早已司空见惯,其实不然。四处张灯结彩,汽车的尾气弥漫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冰冷的阳光照在每一幢新建的大楼玻璃上,却唯独少了安雅的影子。
再后来,安雅的劈腿男朋友在小武凉皮店找到我,说安雅已经不在了。
我一步上前推了他一下,他踉跄了几步,眼睛瞪得圆圆的,拳头攥得很紧。然后神色黯淡下来,说安雅和他是同乡,过年安雅过河,冰面裂开,淹死在后善河。
我望着黑不见底的龙尾河,转身进了小武凉皮,在安雅坐过的位置点了一碗凉皮凉面,把三张桌子的辣椒面全部倒进碗里,只是一口,我就呛出泪来,我擦干了眼泪又把凉面塞进嘴里,那是我吃过的最苦涩的小武凉皮。
你不要以为我在捏造一个潸然泪下的故事,试问有谁能将自己用力爱过得岁月当故事一样讲得跌宕起伏。
我驱车前往灌云,河面上的风应接着一颗摇摇欲坠的心,我将在沙发上找到的安雅的头发掷入风里,发丝在刺骨的风中挣扎地飞舞,最终落入平静的水波里。
安雅,倘若有后来,我一定开一家小武凉皮,在这夕阳中的大港城,等着你,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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