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古人系列之179怎样理解贤贤易色?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论语》1.7)
子夏这番话比较不好懂的是第一句——“贤贤易色”。钱穆的解释是“一个人能好人之贤德胜过其好色之心”(《论语新解》),李泽厚则说是“重视德行替代重视容貌”(《论语今读》),不若李零教授看得细。李零教授说:“前人对‘易’字有三种理解,代替、改易、轻视。我认为,第一说最好,第三说最坏。”为什么呢?因为李教授认为“‘贤贤易色’就是孔子两次提到的‘好德如好色’。它的意思是,要像‘好色’一样‘好德’……用‘好德’代替‘好色’,不是戒色,而是像男人好女人那么来劲儿,有内在冲动,情不能已。女人又不是什么坏东西,非戒不可。子夏移好色之心以好贤,完全符合老师的教导。”(《丧家狗》)
李教授的看法过于绝对,而且太过以今人的眼光看问题,故有斟酌的必要。
孔子的确两度慨叹“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论语》9.18和15.13),所以后汉何晏注这句时说:“易色,言以好色之心好贤则善也。”孔子慨叹则是因为人们不能以好色的心好德。这该是李教授“代替”论的依据。
南朝皇侃疏文说:“凡人之情莫不好色而不好贤贤贤,今若有人能改易好色之心以好于贤,则此人便是贤于贤者。”这个说法与何晏的注不同,该是李教授所谓的第二种理解——改易。朱熹的“贤人之贤,而易其好色之心,好善有诚也”也和这样的想法呼应。
到了唐初,颜师古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易色,请略于色,不贵之也。”(《汉书•李寻传》引文注)这是李教授所说的“最坏”的解释——不重视“色”。
清代的人对这句话的诠释孓然不同。例如梁章钜从《四书集注》看出朱熹说“四者皆人伦之大者”,但一般诠释子夏的话却只有“事父、事君、交朋友”,所以“贤贤易色”应该是说夫妇之间的伦理,即“娶妻重徳不重色”。(《论语集注旁证》)
其他如陈祖范的“此主夫妇一伦言……在妇为嫁德不嫁容,在夫为好德非好色也”(《经咫》),宋翔凤的“阳湖刘申受谓‘贤贤易色,明夫妇之伦也’……是以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此‘贤贤易色’指夫妇之切证”(《朴学斋札记》),刘逢禄的“贤贤者,同德也。……六经之道,造端乎夫妇”(《论语述何》),都力证“贤贤易色”要说的是夫妇的伦理。
“五伦”的概念(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是迟至孟子时才确定,但这不等于说孔子时代就不讲五伦。周朝已是父系社会,家庭中夫妇的关系已固定下来,因此在论及父母与子女之间乃至兄弟之间的关系之前,当会先论夫妻关系。
清末民初的康有为解释这句话时说:“此为明人伦而发。人道始于夫妇,夫妇牉合之久,所贵在德。以贤为贤,言择配之始,当以好德易其好色。盖色衰则爱弛,而夫妇道苦;惟好德乃可久书!”(《论语注》)虽说这也是“经世致用”之言,但其本意应该更贴近子夏的话语。
杨伯竣的说法是:“对妻子,重品德,不重容貌;侍奉爹娘,能尽心竭力;服事君上,能豁出生命;同朋友交往贤贤,说话诚实守信。”(《论语译注》)“最坏”的理解恐怕是最贴近原典的理解。
原刊:《星洲日报·东海岸》10/04/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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