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就喜欢村子里的小青，心里的喜欢像庄稼地里草一样疯长。他以为小青也是喜欢他的，儿时村子里的小伙伴玩跳皮筋，别人不愿和他一起玩，但小青愿意；他领着小青上树掏鸟蛋、摘果子、下河摸鱼，天真烂漫，他俩的情意如同雨后笋子，“蹭蹭蹭”地长。

小青20岁的那年夏天，麦子的香味弥漫田野，他家午饭蒸馒头，娘让他拿瓶子去打酱油，到小卖部的路上，他就遇见了小青，小青冲他笑了笑，然后像是五百年才修来的擦肩而过，他心里有狗熊吃到蜂蜜的那么甜。吃午饭的时候，他爹说话了：“老王家的那个小青明天订婚了，我还得去随礼。”他听到这句话，晴天霹雳呆住了他，嘴里的馒头像哑巴那样吚吚呜呜的，心情吃了铅那样沉重，以前的种种喜爱在此刻灰飞烟灭。

一个星期后，他去相亲了，看了一眼，不满意，却还是答应了。婚后的日子还是清水白菜那样贫，而且他看妻子越来越不顺眼，脑海里有离婚念头，流星一样划过，突然，落在地球上，砸出一个陨石坑，让他一惊——他要当爹了，妻子怀孕了！那以后，他像黄牛一样辛辛肯肯，又像井底之蛙对自己说：“如果我离开了她，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后来他来到离村子几十公里远的县城里，在一家矿泉水公司做推销。一天傍晚，他从镇子里一家商店出来后，如同猴子掰玉米那样欢喜，这肯定他又拉了一位客户，一阵风吹来，吹得他两个月没剪的头发飘飘然，有点痒，他发现商店旁有一家理发店，叫做“四妹理发屋”，他进去了，只有一个姑娘，有点简陋的理发屋，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不知是姑娘身上的还是吹风机旁边一朵盛开的花散发出来。

以后，他知道了四妹有三个姐姐，所以她叫四妹。比他小十五岁。岁月像把剪刀，剪掉他的发，剪来精神焕发四妹，小小的理发屋里，后来就有了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后的情，还有孟姜女哭长城般的爱，四妹给他理发，刮脸，洗衣服，铺被褥，睡觉。

有人像狐狸想吃乌鸦嘴中的肉那样打探消息，四妹就说，我觉得他是会做大事的人，更不顾家里人苍蝇一样“嗡嗡”地冷嘲热讽。四妹和他每个月都能见一两次面，一直保持着这种匀速直线运动。

后来，他调到市里，进了管理层，后又独自开公司，忙得黑天黑地四妹，老驴拉磨一样在市里转来转去， 他跟四妹也就两年没见面了，匀速运动突然有了加速度，如今他西装革履，又去镇里找四妹，关门的理发店上的“此屋出售”像霜一样，打蔫了他身体里的鸡血，他像热锅上的蚂蚁问邻居，可没有人知道四妹去了哪里。

在他晚年，口袋里仍然揣着四妹的一张照片。有时，照片中的四妹如同海市蜃楼那样可望不可即，过一会，他的眼角像一支残烛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