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板凳

吃饭，通常都在小桌上吃，特别是人少的时候，人多的时候，只要桌上没有多道菜，那还是得在小桌上吃。

小桌上吃饭，是从小时候开始。那么小的一个人儿，只比小桌子高那么一点儿，双手伏在上面正好能撑得住身子。两只小手握住的一定是个馒头，或是一块肉，放进嘴巴里，歪着脑袋咬，像是在跟手里的食物进行一场战争。人虽小，站着也有累的时候，左右看看，妈妈瞧见了，忙递过一张小板凳，叫小人儿坐下，从此，心里就对小板凳有了感情。

吃饭时找小板凳总是有些费力的，因为人多，凳子少，有时凳子还会移动，要么在锅仓里，煮饭烧锅时坐；要么在树根下，谁坐在树下看两头猪吃菜，大猪欺负小猪，得用竹竿敲地警告；要么在水塘边，谁在哪里洗衣服。于是，吃饭的时候，就要到处找回小板凳。

读书的时候，要自带小板凳。小板凳扛在肩上，开放时带去是四条腿板凳，放假了，扛回来的是三条腿板凳，甚至是两条腿板凳。为什么？晚上放学了，扫地，值日生只会小心搬起自己的小凳子，别人的，咚一下给扔一边去，每天都遭遇暴力，最后，所有人的小板凳都是坏的，除非天天晚上扛回去，早上再扛回学校来才不坏，我有个同学就这样做的，我没有。

村里来戏班子唱戏，大大的场地上，挤满的看戏的人，都从家里带了小板凳来，坐下看，不累人。没带小板凳的，就带大板凳，但是，小孩子一定是不肯扛大板凳的，累人。不带板凳的，从谁家草堆上拽一把稻草，垫屁股底下，坐地上。

那时候，我们都住草房子，麻雀多，这些小东西最喜欢掏人家的屋檐，掏空了，它再叼些羽毛和一些细软的草来，作为床垫，然后就成亲、生蛋，育小鸟儿。

小孩子总是顽皮的多，总是想方设法去掏鸟窝，够不着，端小板凳呀。先是一张吃饭的小桌子，再摞上一条小板凳，还不够高，再摞一条，然后找一个小伙伴来，喂，帮我把小板凳扶一下。同伙应声而来，双手摁住小板凳的两端。问，扶好了吗？答，扶好了。然后颤巍巍地站上去，手伸进去，一摸，一窝鸟蛋。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过去，只知道天亮了，又知道天黑了，后来，人老了，小板凳也老了。

一朝君子一朝臣，一代人一种小板凳。

我们小时候坐的是木板凳，是一棵小树苗，在一个春天的清晨，从土里冒出头来，一天天地长大，又一年一年地长，长成一棵苍天大树，然后被锯倒，最粗的树干作房梁，中粗的作桌面，余下一些稍有用的，就是小板凳了。小板凳稳当，因为树是在泥土里生长的，结实。

如今，城里人家装修上档次，家具中没有小板凳的名单。有孩子出生了，会买了一张上面有卡通图案的塑料小靠背凳子，给小孩子会坐时坐，一切从塑料开始。

岁月的轮子滚过无数个日月，星星还是那些星星，月亮还是那些月亮小板凳，只有小板凳，不知道去了哪里？和我的童年、少年、青年一起不见了。

枫叶2019/2/2421:13:41

春天，万物复苏。

一只下蛋母鸡突然不下蛋了，却还占着鸡窝，趴在那里，一天不出来，两天不出来，三天不出来，不吃不活，发着高烧。

我妈见了，说，这只老母鸡要抱窝了。

抱窝的下蛋鸡就要换名字，叫老抱鸡。

我妈重新给老抱鸡安置了一个窝，窝里垫上厚厚的稻草，然后拿来三十多个鸡蛋，放在老抱鸡的肚子下。

我妈又跟老抱鸡说：“抱儿吃白米，抱儿吃白米。”也不知道老抱鸡有没有听懂，但好像是听懂了，老抱鸡柔声地咯咯叫着，仿佛是在说，我知道，我知道。

炕房里人工炕小鸡时，是要翻鸡蛋的，因为怕温度不均，出鸡率就会不齐，老抱鸡像是也明白这个道理似的，也不用人告诉它，它自己就会用嘴翻动鸡蛋。没有老抱鸡的人家，只好去集上买炕房里炕的小鸡。人工炕出来的小鸡成活率就没有老抱鸡抱的小鸡成活率高。可能是人工翻鸡蛋没有老抱鸡翻鸡蛋好，人不如鸡哈。

鸡抱鸡二十一，到了二十天左右，我妈就会端来半盆温水，然后从老抱鸡的翅膀下把鸡蛋取出来歪水，也叫照蛋。老抱鸡以为我妈要抢它的孩子，就用嘴来啄我妈的手，我妈就把老抱鸡抱出来，放地上，地上有一只小盆，里面有白米，说：“去吃白米。”

小鸡伢一只只地出壳了，它们用小嘴啄破蛋壳，又把身子努力往外挣，挣破蛋壳，就出来了，浑身湿漉漉的，不知是用力过度出的汗，还是蛋液沾在身上。老抱鸡见小鸡伢出壳了，喜欢的叫声也变了，不再是“咯咯咯”地叫，而是“谷谷谷”地叫，是在唤它的孩子们吃食呢。

刚出壳的小鸡伢站都站不稳，羽毛又湿。老抱鸡很是心疼，它用嘴把小鸡伢挪动到自己的翅膀下，小鸡太多，它只好将两只翅膀展开，这样，就能罩住所有的小鸡伢了。

三天后，可以给小鸡伢开食了小板凳，是细细的碎米。碎米撒在一只大木盆里，老抱鸡也放进去，老抱鸡低头啄食，连啄几口，木盆被啄得嘟嘟响。它不吃进肚子里，而是又吐出来，嘴巴里“谷谷谷”地叫着，它这是在唤孩子们过来吃饭，同时也是在教小鸡伢们怎么啄食。

随着小鸡伢一天天地长大，那只鸡篓已经住不下鸡妈妈和它的孩子们了，怎么办呢，我妈只好又给老抱鸡一家另换了一只大的鸡篓子。

白天，老抱鸡带着它的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学习。小鸡伢们跟着它们的妈妈学习用两只爪子搜虫子吃，吃到高兴时，还扑腾开两个羽毛未长齐的翅膀，连飞带跑着玩，可开心了。

老抱鸡很是宠爱它的孩子，谁要是敢动它的孩子，它就会张开翅膀，飞扑过去连扇带啄，可凶了，即使是遇到极为厉害的大黑狗，老抱鸡也不惧怕，连扇带啄的反倒是吓跑了大黑狗。

老抱鸡像是会算术，它带小鸡伢们只带一个月，满月之后它就开始玩“老抱鸡丢窝”了。它偷偷地溜开，混在一大群下蛋鸡里，成了下蛋鸡。它的叫声也变了，不再是温柔的谷谷谷叫声，而是恢复了下蛋时的叫声“咯蛋，咯蛋，咯咯咯咯蛋”，这是在告诉主人，“收鸡蛋啦”。

小鸡伢们找不到妈妈，就集合在一起，三十几张小嘴一齐叫：“家呀，家呀，家呀。”是在叫它们的妈妈快回家来。那叫声可吵人了，吵到人要把耳朵捂起来。

鸡妈妈到底没再回到小鸡伢们这里来，它只是远远地看看，像是在说，“孩子们，你们已经长大了，每个人的脚下都有一条路，别人不能代替你去走，只有靠你自己来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因为这样，你脚下的路才会越走越宽，越走越踏实。”

老抱鸡呀，你怎么那么不会照顾自己的下一代呢？你为什么不帮你的小鸡伢们多挣几个窝，多攒些粮食呢？你呀，到底不如人会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