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的历史长的不得了,自从有了人类,寺庙就产生了。只是最初可能是最原始的崇拜方式,一块大石,一座大山,一棵年久的大树都是崇拜的对象。历史发展到后来,很自然地,人的智商也变聪明了,人的崇拜也由野的变成了家的,这正和养鸡养羊一个样。因为你要崇拜一块大石,一棵大树,天阴下雨的你还要冒雨,如果是长时间的祷告或者忏悔,那就更加遭罪了。鉴于此,人们把各种崇拜从露天搬到了屋内,从大体量浓缩成小体量。比如说把一块大石,一棵大树浓缩成一块精美的小石头,一棵长得异样的花草。久而久之,人们为了缅怀活着的时候对人类或者对当地有贡献的人们,开始塑像,开始对人像进行崇拜,这就是后来的神佛。对整个人类有重大贡献的则被整个人类所供奉,如黄帝,伏羲氏等;对当地有贡献的人在死后被当地人加以装饰供奉起来,就成了当地的神,如我们当地的燕珍山玖塌寺八海行雨龙王。
现在所见到的神佛,基本都能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找到原型,如释迦牟尼,老子等。我们当地的八海行雨龙王也不例外。传说他活着的时候是一名州官,州有多大呢?古代常说“州有州官,县有县衙”,由此看来,州和县的行政级别差不多或者高一级,确切来说,州应该是现在的地级市。可能是这位官员在世的时候为官清正,对人们有恩,所以死后人们将他供奉在桌子上,让人们永久瞻仰,享受人间香火的沐浴。不过从人类心理上推测,现在桌子上坐的神仙,和神仙在世的时候的容貌肯定是有天壤之别的。这很好理解,一者神仙是完美的,既然是人变的,那就是完美的人。首先从相貌上来说有三蓄胡子,方面大耳,满面红光,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等《麻衣神相》上所说的富贵相;再从神态上加以美化,那当然是神态安闲,有雄大的气魄和胸怀;最后从穿着上进行美化。人靠衣裳马靠鞍,贵为神仙,不穿衣服也枉然。但是神仙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呢?肯定要和人的不同。既然自称为真龙天子的黄帝穿的是龙袍,那么作为其父亲或者父亲的七大姨八大姑兄弟姐妹们的神仙们穿的肯定也是龙袍无疑了。这只是相貌上的美化和扭曲,再加上历朝历代的损坏,残破不堪,塑像的人在一次又一次地塑,塑像的人那里见过神仙,不过是凭空想象而已。这样多少年下来,神仙的形态和早就变了样,所以人们供奉的是早先的灵魂和现在的躯体而已。
距离神仙在世年代不远的人们可能还会相信神仙生前是人的这一事实,然而到了后世,人们怎么会轻易相信这种看起来低智商却是事实的事呢?在他们的心中,神肯定有其非常的来源,绝对不是凡胎肉身所变成的。于是,在各位神汉的大肆宣传下,神仙就有了一个比较诡异的出处,以这种不一样的现世来表示神仙的高深莫测和神通广大。这样的事古代多得很,现在还在演绎。如远古时代的某位首领出生的时候,他的母亲不是梦见仰吞北斗,就是被巨人的脚印所感动。其实那时候是杂交野处,说不定那些首领都是私生子,谁的孩子都不知道,成名后只能寄托于天地间。三国时候孙权的母亲怀孙策的时候,梦见月入怀,怀上孙权的时候,梦见日入怀。这样的例子真的是不胜枚举,目的只有一个,神话主人公。人尚且需要神话,那神话一下神也是很有必要的,也是情理之中的。于是在我们当地,就有很多关于燕珍山玖塌寺八海行雨龙王来历的传说。其中最著名的有两个。一个是关于神仙和放牛娃的。
话说神仙还没出世的时候,有个放牛娃去山上放牛,看见一块石头对他说话,要是一般人肯定当场吓得胆裂而死,可是这个放牛娃可能也并非凡人,倒是很镇定。那石头开口问道“放牛娃,放牛娃,你说我什么时候出来?”放牛娃说“等到辘础曵弯马长各(辘础是我们碾场用的圆型的大石头,曵弯就是生根发芽的意思。马长各,各是角的意思,意思是马头上长出角。这句话就是不可能的意思)的时候你再出来”那神仙听完放牛娃的话,黯然伤神,退了下去。听说这个神仙就是九爷龙王爷,受到了放牛娃的诅咒,他永远出不来了。这中间隔了十万八千年,放牛娃(不知是不是同一位)还是去上次石头和他说话的地方放牛。可能是因为他很孤独,喜欢和他的石头朋友聊天吧,不然要是一般人有一次就够了,何必再去?这时候那石头又说话了“放牛娃,放牛娃,你说我什么时候出来?”放牛娃应声答道:你立马出来。放牛娃话音还没完全落下,顿时间山崩地裂,乌云遮天,倾盆大雨,那石头里面像装了几万吨TNT一样,一下子就炸了个粉碎,石头开裂了,从里面闪出一位神仙,是为最初的八海行雨龙王爷,也叫八爷。很明显,这位放牛娃在这里充当的是姜子牙的角色,他是来封神的,不是来放牛的。而神仙的来历和孙悟空一模一样,来自石头。既然第一位要出来的神仙是九爷,这位已经出来的神仙叫八爷,那应该还有大爷二爷甚至十爷,看来神仙也是有辈分和排序的,正所谓龙生九子。
放牛娃的一个不小心把神仙叫出来了,叫出来没地方安顿总不行吧?所以还得给神仙安个家,神仙的家可不能和一般人一样叫家,他有特定的称谓——庙。这就涉及到了第二个传说。
传说山崩地裂之后大家都知道有神仙降临,不知道出于恐惧还是高兴,反正大家就凑钱为神仙修庙。前前后后一共修了九次,不管修在什么地方,也不管用何种建筑形制,这庙总是塌。前前后后一共塌了九次,我估计修这九座庙的时间加起来应该不少于十年,也就是说这十年间,神仙是没地方住的,即使是住上了新房子,也会马上塌掉。这让善良的人们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里错了?不管是哪里错了,肯定是人错了,不是神仙错了。人们一边忏悔,一边想办法,最后大家一致得出的结论是:神仙大人不是很厉害吗?让他自己选址,咱们再给他修。结果这这一办法商量出来的第二天,一只松鼠嘴里叼着一杆大旗就插在了现在的玖塔寺的位置上,人们于是欢欣鼓舞,奔走相告。这时候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神仙是不满意人们为他的“家”选择的地址呢,所以才会谴责人们,让庙塌掉。修庙可不是简单的说修就修,还得有原料。别着急,既然是神仙替自己的“新家”选了址,原料的事他肯定已经早就想到了。他虽然是神仙,我估计他自己也实在不好意思第十次让庙塌了吧?玖在阳数中是最大的,神仙在劳民伤财这方面已经做到了玖,也就是做到了极致了,还怎么好意思在多塌一次?于是乎为了不再一次劳民伤财他就自己想办法了。
话说一个老头半夜梦见神仙对自己说“今晚要借你的牛用一下,什么时候会报答你的”。又有一位卖木头的商人也在当晚梦见一位神仙对自己说“今晚借点你的椽子,檩子等木料,以后定当厚报”……这一些列的借用很像是赵匡胤当年的卖山和刘邦的打白条,就在这一系列的借用中,第二天人们一看,在插着大旗的地方已经有木料堆积如山。而养牛的老汉第二天早上一看牛,牛脖子底下都是汗水,卖木头的商人早上一看,一院子的木头一根都没了……人们惊恐之余,赶紧甩开膀子大干活,三下五除二就修了一座庙。既然塌了九次,人们就索性叫他玖塌寺。又因为寺庙是在燕珍庄的山头上,所以叫燕珍山玖塌寺。这寺里住的神仙就是八海行雨龙王爷。
传说中的龙王爷
龙王在古代人们的心中十分重要,因为古代以农业为主,龙王掌管的是庄农所必需的雨水,要是开罪了龙王,那天降大旱,颗粒无收,就要饿殍遍野了。所以人们对龙王有由衷的敬奉。但是为什么不叫东海龙王,西海龙王,而叫八海龙王呢?因为我们当地的传说,从石头中崩裂而出的神仙他的官位要比四海龙王大,既然大,那就叫八海龙王吧,从道理上推,他应该是司雨大龙神那样的大官。八海和龙王中间再加上行雨二字,正是表达了老百姓对雨水的渴求和得不到雨水的恐惧。
自我记事起,我们当地所有关于祭祀的诸如烧香,还愿,镇山,唱戏,鼓狮,动土等活动都会和龙王发生关系。其实我们当地的祭祀活动才是人们一年之中难以遇到的公共活动,除了祭祀,再无公共活动。这种公共活动中拉入神仙,其实是让人们团结一致,凝聚人心的一种手段。随着人们生活质量的提高,前去烧香还愿的人们也越来越多,庙里的香火也越来越旺。那狭小的庙宇虽然看起来年代久远,青砖黛瓦,屋檐低矮,但是还真有点仙风道骨,遗世独立的样子。
眼看着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家家修了新房子,铺了新院子。这让作为一社之主的社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在那些神汉的心中,神比人贵,人都住的那么好,神当然要住的更好了,所以开始筹划修庙的事。
经过几年的盘桓,修庙的决定在人们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定了下来。拍个板很简单,但是真正要动起来还真是不容易。修庙首先要钱,钱从哪里来?羊毛出在羊身上,肯定是要出在社员身上。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既然社头决定了的事,那就是神决定了的事,强收也要收。
因为愚昧,只要一家不出钱,交了钱的人家都会另眼相看你,孤立你,容不得你不交钱。而对于每个村庄没交钱的人家,总社头(管着所有和庙有关的一切的人,相当于主持)会当着所有分社头的面,在神面前宣读没交钱的人的名单,让神来裁夺。这样一来,谁还敢不交钱啊?!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可是对于经济条件十分紧俏的人来说,贫穷没关系,只要健康,顺当就行,而这健康和顺当在他们看来不来自饮食和锻炼,而来自万能的神仙。
修庙除了些微的捐款,大部分款项都来自普通老百姓。老百姓呢,除了给国家交税,还要给燕珍庙上交保护费,庙上的保护费甚至比国家的税收还要重。现在国家不收税了,庙上的保护费却一年年增加。从几十,几百到了现在的上千。
对于有钱人来说,一千块钱算不得什么钱,可是对于我们,对于一个正在念高中或者初中的学生来说,一千块钱就是一个学期甚至是一年的生活费啊!
我在县城念书的时候,经常去县城附近的庙里玩,人家的庙都是用庄里有钱的人捐的善款修建的,哪有像收保护费一样挨家挨户收钱的。县城附近的寺庙也有自知之明,他们知道,要是在县城附近的那些人手里收钱,肯定收不到,他们也压根就没想着去收钱。县城的生活条件比我们山区不知道要好多少倍,然而他们却不愿意出那冤枉钱。越是贫穷的地方,人们越容易受到各种不明原因的压迫,人们为了维持平稳的贫穷也愿意被压迫。通过压迫人民而给自己大兴土木修建起来的高畅的庙宇,住在里面的以苍生为念,以慈悲为怀的神仙我不知道作何感想?!
我没钱,我也没有钱捐出去,只能看着别人把名字像墓志铭一样刻在立在庙门上的像墓碑一样的石头上。不过和县城的庙不同的是我们庙上的捐款名单最大款项是一万元,县城可能有几万到几十万不等的大款项;这种捐款和外国人做慈善不一样的地方是人家做慈善不求回报,他们捐款是有目的的。要不是为了求得神仙保佑以多多谋财,就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以求赎罪。如果神仙真有知龙王爷,他肯定是在这种被动贿赂的情况下左右为难的。
我常常告诉我母亲,唱戏的钱要交,因为我们是龙王辖区的一份子,可是修庙的钱就不要交,因为我们交不起,如果神仙有知,他是会理解的。可是每当我说这话,母亲总是劈头盖脸臭骂我一顿,让我赶紧闭嘴。我知道,他们相信龙王爷,龙王爷是他们生命和生活的寄托,是他们理想中能解救苦难的唯一支柱和依靠。我也相信龙王爷,我也会把希望和梦想倾注于龙王爷身上,可是我不会迷信龙王爷。
我记得小学的时候就学过西门豹杀死神婆的事,那时候我对西门豹十分崇拜。社会发展到了今天,那些神汉们任然大行其道,吃的肥头大耳,天天招摇撞骗,借着神的名义大发横财。对于这些在神仙的庇护下干着鱼肉人民的事的神汉们,人们却是由衷的尊重,真是让人费解。更何况,自己家的日子过得那么糟糕,厨房塌了都没钱修,自己喝一袋酸奶都要盘算好几天,买一双鞋子都舍不得,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出一千元就毫无怨言呢?这是信仰的力量还是被信仰胁迫的力量呢?
信夫,圣人以神道设教,则民服矣!《周易》道出的这一亘古不变的道理,真是玄之又玄而又明之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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