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大黄猫,梦见大黄猫是什么预兆

第二章 虞美人之家

离别

我最担心的事终于到来。

我最担心什么？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早晚要和我妈分离，5个姐妹也会各奔东西。何以见得？最直观的道理就是，我没见过我的姥姥，也没见过我妈的兄弟姐妹们。不只我家，别人家不也如此？似乎每只猫都是独来独往。别说我们猫了，就是猫大爷，家里除了来过一个要钱的前妻，也没见过他的爸妈和兄弟姐妹来看过他。所以，我一旦发现了这个规律，就似乎每天都等待着分离的到来。

而我妈，这只漂亮的虎斑纹黄色大猫，却比我要天真一万倍，自从她给我们讲了爸爸的遭遇后，她就天天搂着我们说，“我们永远不分开”。我妈像个孩子，我真想告诉她我发现的这个真理，但是我不忍说出来，因为我的确不忍心离开她和我的姐妹们，说出真相，不是让大家提早痛苦吗？

而我妈是时刻警惕的。如果有生人来——猫大爷家还是有生人出入的，像查表的人，送猫食的邻居——他们看到我们这窝小猫挤挤挨挨地在一起，毛茸茸的很可爱，都想抱起我们亲亲摸摸。这时，我妈就会警惕地看着他们。他们站着还罢了，他们要是敢蹲下来，我妈就发出“呜呜”的警告声，这声音从肚子里低沉地发出，十分恐怖，震慑效果极其明显。这些人会笑着：“呵！还真护犊子啊！”然后看看就走开了。

但妈妈不能时刻守在我们身边，她时常要跑到户外去透透气。还因为她不识数，所以，如果少了一只两只的，她也不会及时发现。

我就是在这个时刻被人抱走的，抱走我的是虞美人。这一天，虞美人仿佛从天上掉下来一般，降落在猫大爷的寒舍。进得屋来，她跟猫大爷打着招呼。

猫大爷，不认识啦？您这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经常坐您车的虞美人呀！您不是答应送我只猫吗！我这不是来了？

她的性格似乎很爽快，说话时总夹着“嘎嘎”的笑声。

她长得很漂亮，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白的，头发烫着大波浪。中等个儿，身材匀称。她是迟暮的美人，三四十岁的样子，眉头间和眼角都有着细细的皱纹。虞美人穿得像个贵妇人，白色裘皮大衣毛领子，胸前还有两个晃来晃去的大白毛球。

猫大爷并非不认识虞美人，只是门口太暗，他眼睛有些花，一时没看清而已。他“哦哦”地答应着，把虞美人带到我们的筐前。猫大爷说：“行，您拿走一只吧。这些猫要是能找个好人家收养，远比在我这儿受罪强多了！”

虞美人蹲下身来，仔细端详着我们。我们5个其实没有多大差别，皮毛都是棕色间杂着黑色黄色和灰色，呈现着混杂的效果，脑门上都有些黑色的细条纹。虞美人扒拉着我们，拿起这个瞅瞅放下，再拿起另一只。看来看去，她最后锁定了我，跟猫大爷说：“就这只吧，脑门上有个小圆点，怪可爱的。”我被抱起，还没来得及跟筐里的姐妹们道别，就被装进了黑乎乎的鞋盒子里。

我在鞋盒子里哭泣起来：“妈妈，妈妈，妈妈……”我妈听得到吗？我妈能来救我吗？我会不会从此再也见不到我妈了？那身黄道道的皮毛啊，我经常躺在上面撒娇。而今往后，谁还会爱抚我，给我讲故事，给我讲做猫的经验和道理？我刚刚两个月，即使比照人类的年龄，也是个小小孩，从此我却要学会独立生存了。妈妈呀，我只能在梦里见到你了！

我在鞋盒里嚎啕大哭，却无能为力。

虞美人的家

我来到了虞美人的家。

当我被从盒子里放出来后，我首先四处观察了一下。虞美人家跟猫大爷家有天壤之别！

虞美人家在二楼，很大，好几间房子，还有两个大厅，作为客厅和餐厅。而且跟猫大爷家黑糊糊的窗户比，虞美人家客厅是宽敞的落地窗。窗前扔着几个垫子，要是躺在垫子上眯一觉，暖洋洋的太阳会一直照着你的。虞美人家的家具也都很洋气，也许就是现在人们经常说的欧洲宫廷式风格吧。

但这都是我不需要的，我看准了客厅沙发底下有很大的空间，就径直跑过去，钻到沙发下藏身。这是我们猫类的本能。来到陌生的环境，首先得自我保护。没有了妈妈的庇护，我更应该时刻小心。

这时，沙发外有只比我大些的猫走了过来！原来虞美人家还养着一只猫。这是一只黑猫，虽然身上大部分是黑色，但是脖子周围一圈却是灰色的，像戴了一圈毛领子。这只黑猫的黄眼睛颜色很深，显得有些凶。我只闻了一下，就知道她是母猫。她并不大欢迎我，围着沙发发出恫吓的“哈哈”的声音。虞美人脱了毛皮大衣，里面穿了件紫色毛衣，下摆缀着一圈小球球，显得像个洋娃娃。她朝这只猫拍了一巴掌，“瞎叫什么？！这是小圆点，以后和你在一起，别欺负它啊！”这只猫悻悻地离去，但又时刻准备伺机扑上来。

她叫我“小圆点”，我第一次有了名字，可是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它毫无意义。头上有个圆点就能成为名字吗？你听人类谁叫过“痦子”、“小眼儿”之类的？这真是对我们猫的漫不经心和缺乏想象力。

夜晚来临，往常这是我们围着我妈吃奶和玩耍的时间，玩累了我们就偎依着她入睡。可此时，我猫在这高大陌生的家具底下，外面那只猫不怀好意地围着我嗷嗷叫。我知道我侵占了她的地盘，她想让我滚蛋。见我无动于衷，她高一声低一声叫得更欢了。

虞美人的客厅虽然有沙发电视，但是入夜她并不在这里看电视，而是到自己卧室，躺在床上看卧室里的电视。但这只猫闹得太凶了，吵得虞美人无法看下去。她穿着华丽的棉睡袍，穿着毛茸茸的拖鞋走出来，揪住这只猫，关到了阳台。她又弯下腰看了看我，见我瑟瑟发抖，叹口气，无奈地说：“别害怕，小圆点，等你熟悉了就好了。”然后回到卧室，“砰”地关上了门。

我想念妈妈。这一夜我感到十分悲伤。

寄往美国的信

几天之后，我逐渐熟悉了在虞美人家的生活，也敢走出沙发，和那只猫平起平坐了。那只猫也慢慢平静了，接受了我的到来。

后来我知道，这只猫也有自己的名字，叫“晓雷”，因为她来的第二天早晨雷雨交加，于是她就叫“晓雷”了。这都是无聊的时候，她告诉我的。猫之间也是有八卦的，否则这漫长的时日如何打发？

晓雷把虞美人当成了妈妈，她一见到虞美人就不停地撒娇，趴在她胸前蹭啊、舔啊。虞美人不大喜欢这种方式，10次得有9次会把晓雷拨开。可晓雷是只很倔的猫，她会耐心地反扑第11次。

而我，会选择躺在虞美人的被子上，在她脚边躺下。但因为我还是个小小猫，有两次睡得太香，尿床了。虞美人半夜两三点醒来发现状况后，就把我抱开，赶紧换被子床单。我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小猫，几次下来，我再也不去亲近她了。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要工作，只有虞美人例外，她生活得很悠闲。早晨很晚起来，晚上很晚睡下，白天高兴了还弹弹琴、唱唱歌。虞美人家客厅里有一架白色的钢琴。平时她弹琴的时候，我们都趴在各处，安静地聆听。因为她的歌声婉转动听。你听，她又唱了：

在我童年的时候

妈妈留给我一首歌

没有忧伤　没有哀愁

唱起它心中充满欢乐

啦……　啦……

每当我唱起它心中充满欢乐！

这首歌里提到妈妈，虽然说“没有忧伤　没有哀愁”，歌声却好像充满哀愁，仿佛自己再见不到她。我坐在落地窗前，听得真是心酸，不由得愣起神来。晓雷趴在虞美人的腿上，死活不下来，一副幸福的样子。

虞美人的生活像我们猫一样慵懒。她有时会接几个电话，电话里说的都是她的几套房子出租的事情，看来她是靠房租生活的。也许她以前就住在四合院，拆迁不仅得到几套房子，还有成百万的现金。

虽然我不想亲近她，但是我还是特喜欢听她的笑声。可是，这是什么声？呜呜的，像在哭，去看看！果然是虞美人在哭。原来，她正坐在电脑前写信，边写边读边哭：

妈，您什么时候回来呀？干吗要跟着我哥定居美国呢？您上一次回来，才住了半年就急着要走。您走了，我这里一下子一点生气都没有了。我一个人在这大房子里转来转去，比流浪猫还可怜……

我也想我妈，可是我没法给她写信，我不会写，她也不会读，也没有办法邮寄。我走了以后，我妈找过我吗？她有多着急？我蹲在桌前，看着虞美人写信，觉得她是一个和我一样可怜的孩子，我情不自禁伸出爪子拍了拍她的手指。虞美人用手把我扒拉下桌子，说：“别捣乱，小圆点！”

我悻悻离去，人和猫沟通真难。晓雷正在地毯上杠爪子，见我不高兴，她停止杠爪，凑上前闻了闻我，我知道这是她的好意。我曾经问过她为何那样顽强地向虞美人索要温情，又是蹭又是舔的？她说，虞美人身上的气味跟她妈妈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她觉得她妈妈变成虞美人这个样子来找她了。也许在变人的过程中，妈妈忘记了自己是谁，所以她要唤醒虞美人。

我觉得晓雷说的简直是梦话，大概她喜欢自己编童话骗自己玩。我的妈妈就是一只漂亮的大黄猫，她不会变成人，我经常梦见她。

男朋友带来的礼物

随着悦耳的门铃音乐，虞美人欢快地跑向门口。她的男朋友来看她了。这个人四五十岁，比虞美人高半头，有个大肚子，眼睛不大，目光冷冷的，可是见到虞美人，他的笑很自然地浮上面颊。

“美人儿，我给你带了点儿吃的，我们新请的大厨做的几道菜，你尝尝味道如何。咱们出去一起吃晚饭吧。”虞美人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说：“就在家吃吧，热热这个，我再做俩菜。”那人说：“也好，天天在外面应酬，都吃腻了。我最喜欢吃家里的饭了。”

虞美人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忙碌着，那人在客厅里看电视，偶尔俩人隔着大厅说几句话。虞美人很少在家做饭，她平时都是叫外卖的。看来她手艺不错，敢在男朋友面前露一手，原来平常只是没有心情给自己做饭而已。

自从这个男人进门，我就闻到一股怪味，类似清凉油和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混在一起，这个气味令我恐怖。我想起我妈曾经说过，害猫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是清凉油味，莫非他是这样的人？

晓雷是只十分好客的猫，她凑上前去友好地去闻那人。那人捏起晓雷的脸，盯着她的眼睛，半天不动。这姿势让晓雷很难受，她挣扎了一下，那人放开她，她一溜小跑走开了。我早趴到了沙发底下。这不是个好位置，离那人太近，不过，已经无法再挪开了，好在那人除非弯腰，否则发现不了我。而这里倒是观察餐桌的最佳地点。

虞美人终于忙完了，她摆好了饭菜，又倒上葡萄酒，二人入座。

那人首先敬了虞美人一杯，又给她夹了一块肉，一定要她尝尝。虞美人慢慢咬了一口，细嚼了一阵，连声说不错。那人来了兴致，说：“美人你知道吗，我那餐厅最近推出的酱兔肉十分火爆。兔肉市场价11块钱，我进的只有四五块，这笔生意做得值。”虞美人嫣然一笑，说：“祝贺你，干一杯！”二人又碰起杯来。

二人推杯换盏，相谈正欢，此时却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是一阵又一阵的啁啾鸟叫声。虞美人笑出声来，说道：“你赶快换个铃声吧，不然把我的猫都招来了！”那人也哈哈笑着，接了电话。起先只听他“嗯嗯”的，不说话，后来他不耐烦地说：“好了，我马上过去。”

虞美人有点吃惊。说：“啊，你又走啊！还没吃完呢……”那人哄小孩一般，拍着虞美人的脸蛋，又揽着她的细腰说：“餐馆有人来捣乱，等我去摆平。下回，咱们外面吃，想想你爱去哪儿吃，然后告诉我。”虞美人无奈地推开他，说：“讨厌！”

收拾完碗筷，虞美人闷闷地回了卧房，把门关上，她不希望我们进去打搅她。虞美人很怪，有时候高兴了，她把我们从各个角落抱来，陪她睡觉；不高兴了，又会把我们都轰出去，毫不留情。她真像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女孩。

夜晚，我俩聚在客厅里发呆。我俩都觉得，那个男朋友那样恶狠狠地对待晓雷，不像是个善类，要躲他远点。我俩的“会议”虽然得出的结论深刻，其实会议形式十分简单，我们来回走走，碰碰胡须，摇摇尾巴，互相“喵喵”叫两声，意思基本就表达清楚了。比起人类的啰哩啰嗦，我们猫类过的生活，才是真正的低碳生活。

电视节目里的秘密

晓雷的饭量最近开始猛增，追着虞美人要妙鲜包吃。虞美人总被她追着嫌烦，索性把几个妙鲜包都打开倒在猫碗里，让她随便吃。我则等她吃饱，吃她剩下的。

我很希望能跟晓雷成为朋友，时常追在她的屁股后头玩，可她对我也懒得说话，只是闻闻我之后跑开。没有什么能让她开心，除了虞美人的一条红色纱巾。她把它偷偷拖到沙发底下，经常枕在上面，有时候闷了，就对那些流苏又抓又咬。

有一天，晓雷的动静大了，引起虞美人的好奇。她弯下腰，才看到沙发底下的情景。只听她“啊”了一声，然后起身拿来扫帚，去够纱巾。等纱巾被拽出来，虞美人不禁竖起细眉，大声嚷道：“晓雷，我的纱巾！剥了你的皮也赔不起啊！”

中午，虞美人的男朋友又来了，带着那身古怪的气味。虞美人却一点也闻不到，扑到他怀里，俩人搂在一起很久。虞美人说：“你从印度给我带回的纱巾，被晓雷抓坏了。上面好多洞，流苏也掉下来很多。这只猫真讨厌！”

那个人拉着她坐到沙发上，说：“没事，下回去再给你带就是了。”虞美人不高兴地撅着嘴说：“那得什么时候呀！这只猫最近老是又抓又咬的，还老是吃，也不爱动，越长越胖。我不大喜欢猫这样。猫应该时刻充满生气，就像小圆点那样，要累到跑不动了才停下。她还老爱缠着我，把我蹭得又酥又痒，很难受。”男人摆摆手：“不就一只猫嘛！你不喜欢就扔了呗。”虞美人睁大了眼睛，说：“嘿，你们这帮生意人只看重钱吗？没有感情？它再讨厌也是条小生命啊，怎么说扔就扔？”那男人倒不觉得奇怪，说：“男人不都这样吗？难道还要大老爷们抱着猫玩？”虞美人被他的话逗得哈哈笑起来。

虞美人的日子无事可做，她经常在白天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拿遥控器把电视从头到尾扫一遍。这一天，她正无聊地在各台之间溜达，忽然屏幕上出现她男友一边手遮着脸，一边去遮镜头的画面。记者旁白说：

“我们经过数周的明察暗访，弄清了这个店的经管之道。他们低价收购猫，屠杀后冒充兔肉，烹饪卖出。据知情者告诉我们，猫肉每斤四五块钱，兔肉市场价每斤十一二元，中间存在数倍差价。在利益的驱动下，逮猫、贩猫，直到端到餐桌上，都有一条地下产业链在经营。”

虞美人大叫一声，并把声音调大。她男友的声音从电视里冒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在这儿捣乱！”画面开始晃动，显然已经动手了。

虞美人看到这里，“腾”地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圈。这时电视画面转到立法专家谈应该立法保护小动物的内容。虞美人把电视关了，抓起电话就打，可是话筒里传来忙音。她隔了一会又打，打了几次，才打通。虞美人愤怒道：“你摆平的就是电视里放的这件事啊！你真行！这样的造孽钱也要赚！房子你也别租了，到日子给我走人……”

虞美人挂了电话，还余怒未息，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朝地上摔去。玻璃杯摔碎的尖厉声音，吓得我和晓雷四处逃窜。

一整天，虞美人几乎都在沙发上呆坐，想着心事，又像有什么重大决定。到晚上，她打开电脑，又开始给她妈妈写信，边写边念：

妈，我决定了，去那边和你们生活在一起。我明天开始去办签证，要不了多久的。至于其他的——没有了。让一切都过去吧……

写完信，她把音乐打开，自己懒懒地倒在床上，默不作声。我跳到床上，闻了闻她的头发，在她身边卧下。她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