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档案

姓名:韦合仁

卒年:1996年

大爷去世时我正在外地读书,没有参加他的葬礼——事实上,我和大爷感情算不上太深,但不知为什么,近来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形象已开始模糊的大爷。

大爷不识字,一辈子生活在农村,连县城都没有去过,但大爷做得一手好豆腐,十里八村都很有名,逢年过节,外村人也慕名前来预订。那个时候村里还没有通电豆脑,没有电力机械的帮助,对于年近七十的大爷来讲,做豆腐确实是一件很辛苦的活儿。做豆腐麻烦,但卖豆腐就轻松多了,因为大爷做的豆腐实在,推着独轮车围着村子转不到一圈就可以卖完,不像别人家的一锅豆腐要卖两三天。大爷常说豆脑,做豆腐和做人一样,实实在在才能卖个好价钱。

大爷喜欢小孩,但很多人说他小气。小时候,大人们一早就去田里劳作,很晚才回来,放了学的孩子没地方吃饭,大爷就经常把这些孩子叫到家中喝豆腐脑,有时还放些当时很希罕的白糖。但大爷有个习惯,卖豆腐时从不赊账,想吃豆腐要么拿大豆换,要么用钱买。后来听人说,大爷以前也是赊销豆腐的,但有人有意无意地不给钱,又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亲朋邻居,大爷不好意思讨要,但赊得多了竟连买大豆的钱也凑不齐了,于是就不再赊账。虽省了不少麻烦,可也得罪了一些乡邻,也许这就是有些人说大爷小气的原因吧。

堂哥结婚后就和大爷分了家。大爷曾对我母亲说过,他想攒点钱给堂哥翻新一下老屋。其实,大爷也不可能有多少钱,当时一锅豆腐最多也就卖十块钱,除了本钱和给小孙子的零食钱,实在剩不了多少。堂哥有时半夜起来帮大爷推磨,堂嫂常给他白眼,大爷便不再让他帮忙,总是一个人早起推磨。在一圈圈的推磨声里,磨出了白白的豆浆,磨白了头发,磨去了自己的岁月。

一晃近二十年过去了,老人坟边的青草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在他祭日到来的时候,我衷心希望大爷和先他而去的大娘在另一个世界里能过得好一点,不需要再半夜起来推磨,不需要再为生活操劳。

老人已去,豆腐脑的余香仍在。

愿老人安息。

（韦钦国）